命运
要么入土为安,要么向天开枪
蔡崇达
上一次读蔡崇达还是高中的时候,夜深时分听着《皮囊》入睡。具体的内容我已然记不清,但那份享受的感觉,一直印在心中。数年后的现在,看到这本新书时,毫不犹豫地就把它加入阅读清单。
读书,不是非要从中学到什么,亦或是收获到什么,单单是沉浸在阅读中的这个过程,就很有意义。蔡崇达的文字通俗、朴实、真诚,三两行你就会被抓住注意力,一字一句地阅读下去,回过神来意犹未尽。当初读完《皮囊》时,反复去找作者的其他书籍,很遗憾没找到,因为《皮囊》就是处女作。
命运
这书的主人公正是《皮囊》里的核心人物,阿太,估计也是大多数《皮囊》读者中印象最深的一章。
你说这是个励志故事吧,但读完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感觉。像一段传奇吧,但回过头来发现,给我的感觉居然是平淡。没有厚重的变迁感,
故事从阿太的小时候讲起,爷爷靠卖胭脂致富,没有儿子,只好挑选上门女婿,生了阿太和她妹妹,女婿却一去不返。
爷爷走的时候,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纸,把万贯家财给烧尽了,只剩下阿太两姐妹还有母亲。母亲去世后,妹妹嫁人,生了个孩子,却教他叫阿太做阿母。故事的主线才正式开始,围绕神婆一句“无子无孙无儿送终”,抗争着命运。
一些书摘
小镇的男人对我爷爷这个人在乎的是,怎么这家伙突然有钱了?女人在乎的是,有没有什么最新的胭脂?
我也是那一年才知道,为什么咱们这庙多:因为人生需要解决的问题真多,一个神明,不够。
我们很多时候都不理解自己,更何况别人呢。许多事情往往过了很久,才在某一天恍然大悟:原来我当时是那样想的啊。
我们那个时候,人发育晚,但偏偏结婚都早。现在想来,发明这个方法的老祖宗,是精心准备了一个善良的活法:抢在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出来之前,就先让人结婚了。就像,先给你安排答案了,再给你题目。等你的心里开始长东西了,或许会躁动,但看着答案都有了,只要答案错得不是太离谱,犹豫着,日子已经过下去了。
现在的人发育早结婚晚,问题都先摊开在面前了,非得回答了,才能安心结婚,结婚后也还要看着冒出来的一个个问题,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过下去。
挑干牛屎可真是技术活,很多牛屎看上去都是干的,一抓,那屎却从指缝里滑出来。大家都一手湿牛屎地收集好干牛屎,那老爷爷把牛屎铺到地瓜上面,火一点,一股带着青草香的地瓜味,就飘出来了。香味一飘出来,我阿妹和北来的肚子,马上咕咕地叫。
老爷爷笑着说:对吧,肚子知道什么是香的。
老爷爷笑着说:知道了吧,屎其实多香啊。
那真的是地瓜最香的吃法了。
他倒觉得是自己老婆不懂事——有的人把一块地当作一个世界,有的人把一个世界当作一块地,哪有什么对错。
我不知道你活到这个年纪知道了没有,这世界最容易的活法,就是为别人而活。而如果那人恰好也是为你活的,那日子过起来就和地瓜一样甜了。
我说:北来西来,地上凉。
西来自己找到那柜子,翻出原来我给他铺地用的被子。
我说:北来西来,你们现在是大人物了,打地铺会被人笑的。
西来调皮地对我说:阿娘我怕,我不敢一个人睡。
说完,西来就哭了。
我也哭了。
阿太说:一个人如果是好死的,那到他最后要走的时候,他可以有一次选择——可以入土为安赶紧轮回,也可以向天开枪,再不回来。那样,天上就会多一个洞。阿太说:你看,天上一颗颗的星,就是一个个不愿再回人间的灵魂向天开的枪。
对了,我和你们说了吗,我母亲说,我阿太要死的那一刻,先是得意地笑开了,嘴里喊着:你看吧,谁说我无子无孙,我的孩子都来接我了;谁说我无儿送终,我孩子的孩子,都在为我送终。
灵魂的鲜血流淌着,有些被写出来,是诗;有些被唱出来,成歌;还有些,一声不吭,却也永远在那里,伤口张着,血汩汩地流着,那就是难过。
我看着普通人的命运里,都存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支柱,有人是神明,有人是亲人,有人是金钱,但无论如何都得有一个,不然命运的大浪来时,船就翻了。阿太的故事里,她的精神支柱走了又来了一个,她后来又成为了别人的精神支柱,再后来有人靠着她,她又靠着别人。让我感觉,人啊,年轻的时候总想自己而活,后来又想为别人而活,到最后层层叠叠里,互相依偎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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